每个老板背后都有双偷窥的眼：商业间谍进化史（上）
这真是一点都不酷的工作。
作者：冯超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抗日战争期间，蒋介石发出感叹：“我们所见到的日本人，没有一个不是侦探，没有一个不是便衣。”话虽夸张，但也不无道理。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就逐步建立了对华谍报体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它的间谍体系，并非来自电视剧刻画的土肥原贤二等几个反面人物的功劳，而是依托来华普通日本人的谨慎、低调的工作。
比如说，他们在1931年，就把中国报纸的主编、党派倾向调查得一清二楚。
1931年上海媒体情况调查表
二战失败投降后，日本颁布推行“和平宪法”，使得军事情报组织受到最大程度的限制。但在重建经济的大背景下，情报体系在商业领域里生根。在英国学者理查德·迪肯1982年出版的《日本情报机构秘史》一书中，他援引了部分材料：
“仅东京一地，就有三百八十家侦探事务所，专门从事窃取公司机密。上周成立的一所工业保护学院将把日本工业间谍工作的地位推向高峰。这个学校公开宣布，其目的是专为日本公司培养间谍和反间谍人员。”（来自1962年12月14日《时代》杂志）
而在这家新成立的学院里，曾经在军事情报部门任职的专家成为老师，由企业缴纳学费派遣而来的员工则主要学习各种技术，比如怎样在远处用红外线窃听装置，监控电话，如何在文件上涂无色染料。而这些课程只是训练的一部分。
“日本间谍正在用公开的和隐蔽的手段，肆无忌惮地搜集情报，他们渴望买回新式工具和仪器的样品。他们到这里来搜寻关于产量、劳动生产率和未来规划的资料。他们在国内一般要历时一年，通过耗资巨大的研究和开拓才能发现的东西，在硅谷往往只消一次谈话就到手了。”（来自1978年2月《幸福》杂志一篇题为《日本间谍在硅谷》的报道)。
根据书中的描述，这些在美国活动的间谍听命于日本办事处。他们的工作除了参观访问，还跟美国公司的经理们交朋友套取情报，当然，他们也会尽量避免触犯当地的法律。
这本《日本情报机构秘史》，为上世纪90年代研究日本的中国专家提供了宝贵素材。
而中国学者胡平在《情报日本》里讲述了一个有些夸张的例子：改革开放后，一个中国代表团到松下电器考察，日本人借机问起上海电价后，又报出天津、武汉等七八个城市的电价，考察团“大为惊愕，俨然日本间谍已经打进中国国家统计局”。
情报是生命
通常与战争挂钩的情报活动，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开始转向民用。一批具有军事情报经验的信息中介贩子相继加入到企业，在经济技术情报领域里大展拳脚。商业和军事都奉行“知己知彼”的信条，因此这种转移具有必然性。
在专家们看来，日本是情报大国之一，也是研究竞争情报较早的国家之一。日本在战败后能快速崛起，也跟企业、政府重视情报密不可分。防务负担骤减的日本决定用这笔钱建立一个同西方谍报系统工作范围不同的全球情报系统，为日本提供源源不断的贸易、商业、市场、技术以及一切有利于提高生活水平的情报。
对于日本人来说，知识包括管理、组织、技术和跟生产有关的一切内容，比如其他国家如何对待公会，世界其他地区消费什么产品。值得一提的是，日语的“情报”，既可以指战争时期的情报，也可以指代我们平时所接触的信息。从政府、企业到家庭，情报意识渗透到社会的各个角落。
日本东京，新宿歌舞伎町娱乐区，类似于中介所的“情报馆”广告贴在墙上。
作为经济重建开路先锋和中坚力量的日本的大型综合贸易商社，是搜集情报的主要渠道。日本的企业不论引进技术还是引进设备，几乎都要依靠商社。因为从侦探技术、设备行情、交易复杂的引进手续，到机器的联系安装，综合商社具有一定的实力。
商社之间为收揽欧美企业代理权而开展激烈的竞争，胜负的关键取决于情报的收集能力。他们充实自己的海外分支机构，竭力罗致科技人才，以提高情报和技术专门化的技能。
2008年，三菱商社在全球就有两百多个办公室，每天搜集情报3万多条后，则对情报加以分析、提炼后分发给旗下各个子公司。伊藤忠商社重点放在中国，该公司声称，自己在中国的情报资源超过很多政府。
三井物产是商社中的佼佼者。上世纪70年代，该公司情报电报平均每天就达两万封左右。到90年代，三井建立了著名的“三井环球通讯网”，那个时期每年电报等费用就达到6000万美元，约占公司总开支的10%。从1991年开始，三井物产已将情报调研部独立，升格为贸易经济研究所（现为三井物产战略研究所），并进一步完善了各种职能。据传，日本外务省就利用三井的网络，及时了解到苏联政变详情。
日本政府还成立了4个半官方性质的竞争情报组织。以日本贸易振兴机构JETRO举例，其主要职能是组织展会、代表团赴外考察，依靠遍布全球的分支机构，为商社和企业提供竞争情报。而日本的大公司们为弥补商社情报不足，纷纷建立起自己的情报部门。日产汽车公司在公司总部建立了日产企业研究图书馆，其所属的5个分馆收藏的书籍、文件和报告超过10万种。
日本企业家将情报看做生命。三井物产负责人认为：“人才是企业的支柱，信息是企业的生命。”松下电器前总裁山下俊彦说：“自己动手搜集、判断信息是铁的原则。”
1970年代，随着日本企业在全球范围的崛起，美国的摩托罗拉、IBM等巨头受到挑战。美国商界以及经济学家研究日企之后，对竞争情报开始重视起来，并逐步开展了反击。
1986年，美国竞争情报组织SCIP（竞争情报专业人员协会）成立，其成员包括企业家、高层经理人、教授以及专门从事竞争情报收集、分析的咨询机构人员。它的成立，标志着竞争情报在美国的兴起，并在以后几年里得到迅速发展。
曾在CIA（美国中央情报局）效力20多年的简·赫里恩在80年代加盟摩托罗拉，为公司优化了竞争情报部门。他说：“公司的情报部门与公司的关系就像CIA与白宫的关系。我们提供最好的情报，让公司的执行长们去做决策。”
摩托罗拉开始全面了解竞争对手实力，将自己的运作模式与日本公司比较，开始重视产品质量和生产管理，将生产出超越日本标准的产品当做公司新的战略目标。公司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工作地点也是前哨情报点，员工的任务就是监视竞争对手，窥探对方有无兼并计划或有无新技术这些有可能影响到竞争大局的情报，并监视用户对公司的信心和士气。
90年代初，因忽视个人电脑革命，加之官僚化体制的影响，IBM面临巨大危机。1993年，郭士纳临危受命，担任IBM的CEO。
尽管IBM曾开展竞争情报多年，并邀请专家对相关人员进行培训，但由于各个部门各自为政，无法形成有效信息。郭士纳上台后完善领导体制，提出要“立即加强对竞争对手的研究”，“建立一个协调统一的竞争情报运行机制”，“将可操作的竞争情报用于公司战略、市场计划以及销售策略中”。IBM完善了竞争情报体系，派遣专业人士，监视竞争对手，准确判断竞争对手拉拢公司客户的企图。随着系统的完善，竞争情报融入到IBM的企业文化中。
念歪经
竞争情报通常可以依靠专业咨询公司以及公开、隐秘两种渠道获取。在学者的专著里，具体的手段可谓五花马门。比如说，在线上可以利用爬虫抓取一家公司招聘信息以及社交账号，借此推测公司的用人计划和产品方向；利用电商平台，抓取对手的价格。
在线下，最笨的一种的办法叫做逆向工程：购买竞争对手的产品，分析推导出具体实现方法。但若你没有创新精神，“抄袭”这顶帽子就得戴上了。
获取情报，还有一种高风险的形式，那就是商业间谍。
几个中外知名的商业间谍案
从现有的资料来看，商业间谍跟战争间谍的套路和手法一致：依靠线报，策反敌方，派遣卧底，通过获取有价值的信息，以达到破坏或牵制对手的目的。
不过，跟官僚体制类似，在职场食物链顶端的人可以在非议中安然无恙。而这些商业间谍的面貌模糊、平凡，跟二战、冷战中的间谍故事相比，就有些乏味了。
商业竞争情报是关于竞争环境、竞争对手和竞争策略的信息和研究，是一种过程，也是一种产品。过程包括了对竞争信息的收集和分析，产品包括了形成的情报和谋略。它是企业管理中不可缺少的必要条件。
从收集信息，到形成分析，到服务于战略，它本身也是一个系统、科学工程。在业界，有一个广泛流传的竞争情报案例。这个案例有细节铺陈版和简略版，本文选取了新华网刊载的简略版。
1964年《中国画报》封面刊出的一张照片。大庆油田的“铁人”王进喜头戴大狗皮帽，身穿厚棉袄，顶着鹅毛大雪，握着钻机手柄眺望远方，在他身后散布着星星点点的高大井架。日本情报专家据此解开了大庆油田的秘密。
被指泄密的王进喜照片
日本人根据照片上王进喜的衣着判断，只有在北纬46度至48度的区域内，冬季才有可能穿这样的衣服，因此推断大庆油田位于齐齐哈尔与哈尔滨之间。
日本人通过照片中王进喜所握手柄的架式，推断出油井的直径；从王进喜所站的钻井与背后油田间的距离和井架密度，推断出油田的大致储量和产量。
有了如此多的准确情报，日本人迅速设计出适合大庆油田开采用的石油设备。当我国政府向世界各国征求开采大庆油田的设计方案时，日本人一举中标。由公开信息到情报到最后经济利益落地，这番推理如同影视剧中的福尔摩斯一般传奇。但分析情报的第一步，是鉴别信息的真假。从80年代流传至今的王进喜照片泄密事件，你觉得它会是假的么？欢迎留言讨论。
PS：近期还将推出商业间谍进化史（下），敬请期待！
*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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